李昌平：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土地法制研究院特聘研究员，中国乡建院院长。

导语

2021年开年之际，中国最重最要的人和最重最要的党说：当今中国重中之重的工作是振兴乡村、要中之要的事业是乡村振兴。新的一年，实施乡村振兴战略毫无疑问会演化成比精准扶贫更轰轰烈烈的举国行动！本人结合自己几十年的乡村工作经历和创建乡建院十几年来的乡村建设实战经验及教训，再谈乡村振兴或振兴乡村，以示响应和参与。今天我们谈“乡村振兴战略实施的方法”第一讲，战略出台了，我们如何规划落实、如果有效落地实现战略目标，是大家需要好好思考的事情。

本质上讲，乡村建设是对乡村复杂巨系统的疏理、修复和升级的一个过程，乡村振兴是系统工程实践，首先应遵循系统工程的方法。

什么是系统工程的方法呢？

简而言之，“目标——结构——功能（+条件）=效果——检验目标”，这个公式就是系统工程方法的高度概括。

上述公式表达的是什么含义呢？

目标决定结构，结构决定功能，功能+条件=效果，效果检验目标。实施乡村振兴战略，先设定符合实际的目标，一旦目标设定了，就根据目标确定大厦的结构，结构定了功能就定了（结构是功能的基石），再配套一定的条件，效果就会显现出来。如果效果离目标较远，问题可能出在结构和条件上。如果结构没有问题，肯定是条件不足了；如果条件充足，问题一定出在结构上，或者结构和条件都有问题。调整结构和补充条件，就会提升效果，如果效果还是离目标较远，就要审视目标是否定得过高，就要修正不切合实际的高目标，要调整目标。如果效果超出目标要求，说明目标定低了，就要提升目标要求。乡村振兴，是一个循环往复的系统升级过程，系统工程方法贯穿始终。

我来举例说明系统工程的方法及其运用吧。例如建一栋综合服务大楼，设定目标为能容纳300人办公、能同时举办规模大小不同的会议，最大会议室能容纳500人开会、能同时容纳200人居住；能同时容纳500人就餐。建筑面积***平方米，容积率*，每平米造价****元。

当目标确定之后，设计师会根据给定的目标设计综合服务大楼的结构，以结构确保目标要求（功能）能够实现，结构没有问题，功能肯定没有问题，功能具备了，再辅之一定的条件（水、电、气、网、中央空调、装饰装修、专业经营服务团队等等），就可以投入使用了。

效果怎么样呢？用效果检验目标。如果实际效果离目标要求有较大差距，检查结构和条件是否有错误和不足。要么问题出在结构上，要么是条件不足。结构是千万不能出大问题的，结构出了大问题，可能是颠覆性错误；如果是条件不足，一般而言是比较好解决的。调整了结构方面的小问题、补充了条件的不足，再看看效果是不是更接近目标了。如此反复，这就是系统工程的方法。

系统工程的方法，是乡村振兴战略落地实践的总方法。主导乡村振兴实践的人，必须是乡建领域的钱学森、宋健，这样的系统工程专家。乡村振兴战略的落地实践，最缺的是懂系统工程方法的操刀型领导。农口系统，最稀缺两类领导人才：一是懂系统工程方法的钱学森式的领导人才；二是懂财政金融的陈云式的领导人才。

我再举一个正在进行的案例来说明系统工程方法的重要性。例如一个国家级的湿地保护区的乡村振兴，该湿地保护区建设目标：投入110亿元，恢复数十万亩湿地的生态，且让数十万亩湿地成为该区域五万渔农民的金山银山，是生产生活生态“三生共赢”的示范区。

关于三生共赢，又定了一系列指标。如生态指标为水质二类、动植物种类和数量恢复到五十年代。生产和收入指标为绿色生产（不向湿地排污），收入人均二万五千元，高于周边农业区。生活指标为宜居，传统生活，传统文化等。治理指标为人民湿地人民治，治好湿地为人民。这个湿地保护区建设项目已经启动3年了，出效果了。钱花了一大半了，仅退捕（鱼）退养（鱼、猪、牛、鸭、鹅等）补偿就花了十几亿了，但水质和生态没有任何改善。渔民、农民收入下降了六成多，人民群众生活水平显著下降，湿地区群众和湿地管理局严重对立等等。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局面呢？

因为出现了结构性错误，条件再好（花钱如水）也无济于事。禁止农民养猪、牛、鸭、鹅等，与改善湿地水质和恢复生态多样性并没有直接关系，却大大减少了渔民、农民收入，与三生共赢目标背道而驰——这叫产业结构及收入结构调整出错。

湿地保护区建设本来是湿地保护区人民群众自己的事，却搞成了“彭霸天回来了”的局面，与治理目标背道而驰——这叫治理结构出错。因此，虽然条件确实好，比如钱多、领导重视，各类专家和技术多得很……但结构出错了，条件再好、花再多的钱和物，都是枉然的！

一个教室，配上最高级的马桶、最好的保洁员和最优秀的教师，但是不给装下水道，结果肯定也只能是“诗文扫地、屎尿不及”嘛！乡村振兴战略实施以来，最大的问题是什么？是缺系统工程的方法，缺懂系统工程方法的领导主导乡村振兴战略的落地实施。

再举一个小例子吧，乡村振兴目标之农民收入倍增。目标是到2025年，人均纯收入达到*****元。其中包括：生产性收入、经营性收入、财产性收入、劳务性收入、转移性收入等五项收入的倍增。目标决定结构：（以五大收入之生产性收入倍增为例）如何在结构上保障生产性收入目标实现呢？当然是“种、养、加”多业综合协调发展。如果实际情况是，连养猪都不让农民养了，怎么可能保障生产性收入的倍增呢？必须让农民既种又养还搞加工，没有这个综合性生产（产业）结构的保障，农民生产性收入倍增就是空想。

结构没有问题了，增收的功能自然就没有问题了，关键就看条件了。比如合作社或集体经济主导种养加综合发展，而不是私人公司；技术、金融和品牌等都必须是合作社或集体经济的内置部门，而不是让技术、金融和品牌由私人资本控制以剥削农民及其合作社或集体经济；财政转移支付向合作社和集体集中，而不是向私人龙头企业集中等等。

乡村振兴战略实施以来，收入倍增（目标）提出来之后，结构并没有受目标的约束，条件配置更没有服务目标的实现，农民收入倍增目标当然就没法实现了。不仅如此，不少地方在调整产业结构时，很多产业从农民主导变成了公司主导；很多增加农民收入的配套条件不是为农民所用，而是为老板所用，加速了农民的在产业发展方面的边缘化（如养猪）。

乡村振兴战略的落地实践，都说是为了农民搞乡村振兴，为了内循环搞振兴乡村，实际情况并非如此。没有系统工程的方法，和懂系统工程方法的领导主导乡村振兴战略的实施，乡村振兴的效果与其战略目标南辕北辙是无法避免的！

文 | 李昌平

编辑审定：曹益凤 周艺文